神宗熙宁九年(1076年),苏轼任山东密州太守,是夜欢饮达旦,大醉,作《水调歌头,明月几时有》一词,兼怀胞弟苏辙。做此词时,苏轼七年未见苏辙,当夜又值中秋,此时的苏轼仕途一路被贬,更是经历亡母,丧父,亡妻,正是茕茕孑立,了然一身之时。此时的苏轼,来处已然无处可循,唯有一丝痕迹,便是七年未见的胞弟。
苏辙与苏轼感情深切,自幼一同长大,少长时一同随父亲苏洵出川,兄弟二人一同此后读书,修身。初入仕途时,苏轼前往宝鸡凤翔就任府判官,苏辙与苏轼一同前行,当夜露宿渑池僧舍,窗外小雨,兄弟二人对床听雨,便随着雨声与亲人的陪伴,苏轼做了一个好梦。但当时的苏轼不知道,这好梦之珍贵,可能此后许多年都没办法再体会。苏轼从此在宝鸡凤翔任职四年,四年后还朝,任判登闻鼓院,又通过学士院的考试,任直史馆。两年后,苏洵病逝。再之后,苏轼守孝三年还朝,但王安石变法开始了,于是苏轼死生师友,乃至于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诗词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我们能够跨越时间的阻碍,借一首诗、一篇词赋能稍稍拨开时间的迷雾,窥探到历史长河中的滂沱。千年前的这时,苏轼应当在山东密州欢饮,但苏轼应该不是欢饮,此时苏轼对于苏辙的怀念与相思,能切实让在千年之后的我能触碰到其中一角,兄弟二人自幼长大,但七年未见只能遥寄相思,在词作中,因为怕家人的担心,更像是长久未归乡的游子,唯恐弟弟担心,只能掩着冷泪,写道欢饮,至于达旦。当真是欢饮达旦?不是相思难以入眠?我想是后者,词作中苏轼在后半段终于掩盖不住情绪,“转朱阁,低绮户,照无眠。不应有恨,何事长向别时圆?”月光照过朱阁,照进窗户,找到无法入眠的人身上,按理说人不应该对月亮有怨恨,可为什么月亮只在最思念的时候才圆满呢?苏轼开解自己,如同我被苏轼开解一样,苏轼说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。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”此事古难全,从古,至今,都没找到答案的难全。于是苏轼祝愿他,也祝愿我,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”作此文时我正在陕北神木,仿佛是谁提出这个问题,谁就需要这个答案一般。今日并非中秋,但却是元宵。今夜照在我身上的明月,同样也照在了苏轼身上,当然,也照在李白的静夜,照在孟浩然,贺知章,杜甫,照在温庭筠,照在唐宋的诗人,照在所有的游子身上。所以,苏轼的答案,或者苏轼的祝愿,让今夜的明月变得柔和,不再是凄清的月光,而是团圆的思念,我想今夜的明月会照亮明朝的彩云,能让这片荒芜的旷野结出露水,汇聚成涓流,冲向前方。常羡人间琢玉郎,天应乞与点酥娘。自作清歌传皓齿,风起,雪飞炎海变清凉。万里归来年愈少,微笑,笑时犹带岭梅香。试问岭南应不好,却道,此心安处是吾乡。